邮差抬起脸,一双眼睛透过沾满雾气的眼镜看看他。“是的,是的。”邮差说着猛地把黑邮包向右边一甩,伸出手指——由于寒雾湿冷,他的手指被冻得又湿又红,活像粗大的蚯蚓——在信件中来回摸索,费迪南也被莫名的紧张所致而瑟瑟直抖。终于邮差把信掏了出来,褐色的大信封上面赫然印着“官方文件”四个大字,下面便是他的姓名。“请您签字。”邮差说着,用舌尖把复写笔舔湿,然后把登记簿递给他。费迪南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,由于过于激动,写的什么都辨认不清。
然后他抓过邮差递给他的那封信。但是,他的手指却是如此僵硬,信件从指间滑落,落到地上、落进湿土和沾染着雾水的落叶之中。他俯下身子去捡那封信件,一股扑面而来的霉臭味直蹿进他的鼻腔。
是的,就是那件事了。现在他似乎终于知道这几周来是什么东西扰乱了他内心的安宁了:就是这封信。他违心地期待着这封从糟乱、粗野的远方寄给他的信,这封信一直在寻找着他,用冷硬的打字机打出的死板字句扑向他那火热的生命,也扑向了他的自由。他感觉到这封信从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向他走来,就像一个骑兵在浓密的树林中巡逻,突然觉察到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,有一根冷冰冰的枪管正瞄准他,里面装了一颗子弹,随时打算射进他的肌肤深处。看来反抗是徒劳的了。他夜复一夜在脑子里思来想去的那些小小的诡计,全是徒劳——现在他们还是找到他了。大概八个月以前,还在边界那边的时候,他站在军医面前赤裸着身体,寒冷和恶心致使他浑身发抖。那个军医如同一个马贩子一般,用手拍打着他手臂上的肌肉。从这种屈辱中他认识到,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,人的尊严已丧失殆尽,整个欧洲已经陷入奴役之中。